夜里，桃花没来。

我在烛火下绣着帕子，对这个随意进出我体内的灵魂束手无策。

门「吱呀」一声被人推开一条缝。

阿韵的小脑瓜探了进来。

他看到我，眼睛一亮，雀儿似的奔过来。

「桃花姐姐！」

针一晃，指腹见了个血点。

我在伤口处轻啜一口。

难怪他今日这般热情，原是认错了人。

「韵儿，我不是...」

话还没说完，他三下两除蹦到我旁边，仰着小脑袋。

「桃花姐姐，爹爹说要带我们去花灯节，你快些准备罢。」

花灯节…

有多久没去过了？

八月十五，菡萏盛极，有情人相约灯下，花月同赏，故名花灯节。

未出阁的时候，怀川也常拉着我去逛。

后来，我嫁入侯府，成了他妻，开始接手府中事务。

从此不见街市小摊，只有从前院直忙到后院的家宴。

韵儿牵着我，小手温热，奶声奶气地催促我。

「桃花姐姐，快些，再不去，好位置都被旁人占了！」

我任由他拉着，走出房门。

院里种了三株金桂，是我为了应景，特意打理的，如今一股清甜氤氲，让人心舒。

纪怀川就站在廊下。

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长袍，腰间系着深色的革带。不知是不是巧合，与我穿的恰好相衬，是嬷嬷方才送过来的。

纪怀川见到我，眼睛一亮。

我微微福身，余光瞥见他伸手折下一桂花，旁的花枝颤了颤，惊落几朵金黄的花瓣。

他走到我面前，我下意识屏住呼吸，甚至已经做好了他手指触碰我发髻的准备。

可他只是在我面前站定，将那支桂花递给了在一旁跃跃欲试的韵儿。

「韵儿，来，替你桃花姐姐簪上。」

恰到好处的克制，叫人挑不出错来。

「虽不比桃花，倒也衬你。」纪怀川看着我，柔声说道。

花灯节上人头攒动，喧闹非凡。

父子俩走在前面，我提着裙子，稍稍落后半步，亦步亦趋地跟着。

韵儿手里拿着一盏兔子灯，通体粉红，憨态可掬，他小胳膊举得老高，映得他稚嫩的脸庞忽明忽暗。

「爹爹，桃花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我娘亲啊？」

我踉跄一下，被后面人群推搡着，险些摔倒。

一只手及时扶住了我。

是纪怀川，他眉心微蹙，将我往身边带了带，这才不着痕迹地将手撤回。

没一会儿，他又回过头，将手臂微微曲起。

「此处人多，你若不介意，还是挽着我些罢。」

纪怀川的臂弯我曾挽过无数次，却没有那次能今日这般别扭。

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。带着些微凉意，像山间溪水，沁得我手臂发僵。

他很自然，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。

「小心些。」

韵儿嚷着要看皮影戏，我们找了个空地坐下。

阿韵看得津津有味。

我心不在焉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上。

那小贩的糖葫芦做得格外红亮诱人，让人忍不住

想要咬上一口。

年少的时候，我瞧不上那些珍馐美馔，偏爱吃糖葫芦，酸酸甜甜，最是滋味。

娘不让我多吃，怀川就偷偷从狗洞递过来。

一回贪嘴，闹了肚子，这才露馅。

「你呀你，真是被这小子吃得死死的！」

娘一边数落我，一边心疼地替我揉肚子。

他则在一旁用帕子替我擦汗，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串糖葫芦，是他亲手做的。

「想吃糖葫芦？」

纪怀川突然问道。

我猛然回神，对上他温柔的目光。

「你一直盯着那边看，我便猜到了。」他笑着

说，「我去给你买。」

远处小贩认出了侯爷，挑了两个最大个的。

糖衣薄如蝉翼，若不知其中酸涩，便会被这层甜迷惑了去。

韵儿高呼一声「糖葫芦！」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。

到我这，我却不知道该不该接，只能问他：

「怀川，」

「这是给『桃花姑娘』的，还是给魏泱的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