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板娘站在收银台后面,眼睛直直地盯着郁乐又撕开第二包纸巾,重复擦桌子的动作。
“这位帅哥……””她咬牙切齿,攥紧拳头,心说要吃饭赶紧点菜,再这么擦下去老娘不伺候。但脸上却努力维持客气的笑容。
郁乐闻声抬起头看她,手上动作没停,瞳里写满“什么事”。
元菘凉凉瞥了老板娘一眼,赶在她要甩脸色前指着菜单,一个挥洒,“这些全都来一份,另外再拿一包纸巾。”
大客户!老板娘开心地应了声,扭着肥臀往后厨方向走去。
因为他们这一桌点了太多菜,老板娘干脆在门外挂了打烊的牌子。
这家川菜馆坐落在马路边,店面很小,左右两排,各三张桌子。
后厨所有锅炉开火时,燃气灶的呼呼声,炒菜的哧拉声,洗锅的刷刷声,在这间小空间内交响,是让人感到了烟火气,但也让同一桌的人彼此间说话得扯着嗓子喊。
元菘揉了揉喉结,拿起杯子又抿了一小口水,心想再这么嚎下去,明天店里工作人员还以为他昨晚干嘛去了。
一阵连续的震动惊动了郁乐的思绪,他拿起手机一看,紧接着,眼皮轻掀,将手机举到元菘面前,咬牙切齿地说:“你就坐我对面!”
元菘嘴角噙着抹得逞的笑,将手机拿给他看,这不是聊天界面,是便签页面,上头写着:【我嗓子要哑了】
郁乐蹙眉,恍然大悟,正要开口,元菘又埋头打字,接着又举到他面前。
【明天回家,要是我家人问起,我说是因为昨晚跟男人在一起。可以吗?】
郁乐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,口直心快:“你可以说你感冒了。”话音落地,余光就瞥见元菘脸上笑意变成了鸡贼,细细咂味刚才那句话才知自己掉进了元菘的陷阱。
“你最好成哑巴。”
元菘挑挑眉,手指摩挲着杯沿,睨着郁乐掩饰地举杯喝水,但渐红的耳尖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,于是口出狂言,“求之不得。”
“噗嗤——”
元菘神色自然地抽了张纸巾,自在地擦被郁乐喷了一脸水的脸,自知玩笑开到这就行,再过火,猫咪跑了,伤心的还是自己。
“有个问题,”他突然正经,让郁乐有点摸不着边际,“你是怎么得出凶手是高学历的?”他看过郁乐的报告里面关于凶手的侧写,其他大甚可以理解,唯独这点,他无法明白。
“受害者的背景。”郁乐见元菘还是不解,于是补了句:“五个受害者都有一个共同点,年龄都是30+,她们的阅历,见识不会少。而且五人中学历最低的是专科,但她是农村出身的,其他几位更不用说。”
元菘表示不赞同,毕竟他见过不少女为脸尤爱扶贫。
郁乐听过同事提及过这五位受害者的一些碎片信息。她们每个人的事业有的正处上升期,有的甚至渐趋稳定,有的刚有起色。
他低头翻看尸检报告,补充:“她们五个人,全都是事业型女性。当一个人事业逐渐有起色时,就会去想个人情感问题。而这时有个人长相谈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,还能让你向上发展,你这时也会想靠近吧?”
不等元菘回答,郁乐接着说:“凶手就是抓住了受害者的心理。”他又停顿了下,声音充斥着一股无力感:“她们见过更广袤的天地,生命也应该是璀璨多彩的,而不是被人利用她们想被爱的心理而死于非命。”
元菘望着他认真蹙眉思考的模样,说:“那就尽快抓住凶手,受害者也能瞑目了。”
郁乐沉默了。
下一刻,他抬头望向元菘,神色挫败,嘴巴张了张,“还会有新受害者出现,一日没抓到凶手,他不会停止行凶的。”
话音刚落地,就见元菘抢过尸检报告,拿着手机拍了一张照片,起身往收银台走去。
“老板娘,你认识她吗?”元菘将手机屏幕怼近到老板娘面前。
郁乐没想到元菘竟这么直接,刚才沉痛的情绪一下子被冲散。
他跟上去时没错过老板娘从刷着短视频时抽空瞥了元菘手机一眼,慌乱收回目光后又偷偷瞟了眼,才否认:“不认识。”
元菘打滚生意场多年,自然也没错过老板娘欲盖弥彰又处处都是破绽的演技。他让郁乐先不要说话,往后厨方向喊了声,“老板,我们的菜全部打包,麻烦送到东区解放路的那家叫作‘谜’的酒吧。”
空气霎时炸开了锅。
郁乐傻眼,怎么突然扯到这茬。
就连老板都拿着锅铲,黑着脸从后厨走出来,还没等老板开口,老板娘腾地站起来,指着元菘的鼻子,先声夺人,“帅哥,这是西区郊区,那是东区市中心!来回两个钟都不止。不能因为我说不认识人,你就使绊子让我跳吧!”
元菘冷笑了声,反问了句:“这么说,老板娘是认识我同事的。”他脸上堆着笑意,“那说明我没找错店。”
老板娘挑挑眉,低喃了句“同事”,转身催促老板继续炒菜去。等背后锅铲声再起,老板娘看着元菘的脸,眼带狐疑地打量了他一圈,才问:“你跟王青是同事?”
“是的。”他笑意诚恳,“解释”更是得体,“我来这出差,她向我推荐你们店呢,说自己很喜欢你家的菜,有家乡的味道,还说跟你情同姐妹。”
老板娘闻言冷哼了声,追问道:“你刚才说的那家‘谜’的酒吧,”她语气一改鄙夷,“怎么,王青还在那兼职?”说的是问句,但语气确实陈述的,似乎笃定王青在酒吧上班是正常不过的事情。
郁乐眉头一皱,但终究也没出声。
元菘耸耸肩,“那是我朋友的店,请他们吃饭呢。”
“那你挺小气的。”
“诶,大姐是做生意的,您应该理解的。”
老板娘笑了,她坐了下来,指了指对面的位置,示意他们两人也坐下来。她掏出香烟,递给他们,见他们一致摇手,像寻着什么奇怪玩意似的讥笑道:“两个大男人不抽烟,稀奇。”
还没等他们发问,老板娘望着云雾缭绕的虚空,突地说了句:“王青死了,你知道吗?”她眼睛看向元菘,也瞥到了一旁的郁乐,遂问,“你跟她也是同事?”
郁乐点了点头。
老板娘眼神晦涩不明地逡巡了两人一圈,喃了句:“身边有这么优质的男性,也难怪她要求高。”
“但高又怎样?还不是被人玩死了。”老板娘啐了一口。
元菘叹了声,表情先是错愕,接着悲痛:“她最近都没去上班,公司派我们来看,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消息。”
老板娘见元菘这样,满脸讥诮地哼了声,郁乐不乐意,心急说了句:“王青老跟我们说您老好人了,老板娘您看着一点都不像。”
“我呸——”对面两人皆被这声夹着唾沫星子的咒骂惊得起身,退后一步,老板娘接着骂:“她就是个狐狸精,见到男人就粘,你们也被她迷住了吧。”瞳里讥笑意味明显。
咒骂声过了半会才停住,老板娘轻拍自己的胸口,看元菘跟郁乐离她有一米远,蜡黄的脸皮耷拉着,紧接着转身,喊:“小王。出来。”
下一秒,用来充当隔绝后厨跟前堂的布帘被一只黝黑的手撩起,紧接着,他们就看到一个青年边擦手边走出来。
青年大概一米七高,身材干瘦,皮肤黝黑,看到郁乐跟元菘两人,腼腆地笑了下。老板娘指着青年,“这是小王,我们店的帮厨,跟王青住同栋楼。”
她似乎被抽空了氧气般,肥重的身体瘫在椅子上,缓慢地说:“你们有想问的就问他。警察同志。”
郁乐诧异她的观察力,老板娘似乎也注意到他的注视,无力地挥挥手,解释道:“谁他妈的喊人认人,给的是死人惨白惨白的照片。”
郁乐看向元菘,元菘无辜地摆手耸肩。
王泰站在原地,围裙被他攥出一个又一个油印子,他哆嗦着嘴巴,“两位警察同志,王青的死跟我可没关系。王青只是住在我楼上而已。”
话音未绝,一旁的老板娘适时地哼了声,接着就听到她说:“你不是想追人家吗?”
“你……”王泰血气上涌,被老板娘一瞪,霎时颓下肩膀,表情窘迫地杵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
元菘指了指老板娘位置,随即握着王泰的肩走出饭馆。
郁乐了然,重新坐在老板娘对面,态度诚恳,“老板娘贵姓?”
老板娘斜眼睨了他一眼,“警察同志,你这架势是要审讯吗……”话音未绝就被郁乐打断,“只是觉得一直“大姐”或者“老板娘”的称呼您,有点不习惯。”
“莫名其妙。”老板娘换了个坐姿,“姓赵,单字梦。”
郁乐点点头,“梦姐,您说王泰想追王青,是因为您想给王青介绍对象吗?”他顿了下,改口:“因为您知道王泰喜欢王青,曾经撮合跟他们两人,但没成。但事后,您还是继续给王青物色人?对吧?”
赵梦坐直身,半晌后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