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乐等孔小栾走远后,带着元崧走到最里面的停尸间,掀开一块白布,指着那具尸体问:“试试。”
元崧右手戴着一只橡胶手套,碰了下尸体的额心后快速移开,“死了大概一个月了,被人勒死的。”
郁乐皱眉。又走到另外一具,“这具呢。”
元崧干脆让郁乐一次性掀开所有白布,他一次性讲。
元菘脱掉手套,眼皮耷拉,“全是被勒死的。”声音显得有点有气无力,“凶手是一个男人,西装男。”
他踱步往门口方向靠近了几步,才接着补充:“身高,跟刚才那个颐指气使的小实习警差不多高。”
郁乐没发现他的异状,凑近其中一具尸体,仔细看着那张青白的脸,嗯了声,“还有呢。”
元菘捏了捏眉骨,半响后出声,“情杀。根据看到的行动轨迹,这些死者的表情,她们在见到对方时都是一脸痴迷。”
郁乐微微抬起头,看向他,“能看到凶手的面貌?”见元菘摇摇头,再一看,发现他已经站到门口了,拧紧眉,“你站那么远干嘛?”
元菘掩嘴咳嗽了下,走近,继续讲:“你可以从她们的感情以及社交方面去进行调查。”
郁乐没说话,又走到最角落的一具尸体前,掀开白布,又说:“那这具呢。”
大冬天里,但元菘觉得后背的衣服应该被冷汗浸湿透了,他眼神晦涩不明地看了看郁乐,“凶手,跟前面不是同个案子。他是被他害死的那个人的家属扮作送水工人进了他家,对方用锤子打死他的。”
郁乐指着死者胸腔的那处伤口,不以为然地问:“怎么不是这处,心脏可是被捅了个窟窿。”
“不,他头部被锤子锤出来的那个坑才是致命伤,心脏的伤口只是被害人家属为了以防万一加多一刀而已,但其实这人早死透了。”
元崧手撑着金属床,故作镇定地问,“测试结果如何?”
郁乐低头将所有死者的白布盖好,说:“你脸色怎么那么差?”他微抬起脸,“不舒服的话先去外面呆着。”
郁乐走出来时就看到元菘蹲坐在墙角,一脸虚汗,身体微微颤抖。他走近看到元菘病白的脸色时,心脏登时咯噔了下,手自然地覆上元菘的额头,“没发烫呀。你怎么了?”
元菘深吸一口气,汲取着覆在额头上那只手掌传来的温度,在郁乐要抽回时急忙抓住,低声喃了句:“冷着呢。可能低血糖。”
郁乐嗤了声,心说病还可能之说,但不拆穿元菘说这不是低血糖的症状表现。他抽不回手,干脆也蹲在对面,幸好还没到上班时间,不然被同事看到他被一个大男人手牵手,那时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。
他反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过去,“吃下去,橙子味的,你喜欢的。”
元菘接过糖果没吃,抬眼看他,病恹恹地问:“你还记得这个。”话音一落,郁乐无奈笑了声,接过话,“全校追你的女生把送你的糖全塞我抽屉里,我不想知道都难。”
元菘闻言脸色一冷,松开手,从牙缝里挤出字,“那是我塞的,别人送我的,我转头就给前桌了,他家小孩多。”
郁乐怔了,他万万没想到事实是这样的,站起身,目光往外瞟了瞟,少顷出声,“走吧,孔小栾要回来了。”
呵,又是孔小栾!元菘拆掉糖果包装纸,瞬间,一股酸到牙床发软的后劲直冲头顶,大着舌头道:“哇靠,你这糖泡了柠檬汁吗?这么难吃。”
郁乐回头看了他一眼,发现他脸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,心口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,紧接着才讲:“我看过案发现场的照片,我对凶手的侧写是男性,身高一米七三到一米七八,学识涵养高,是个高知识分子,有一辆越野车,但身体不好。但是......”
元菘吐掉糖果,重新拿出包装纸一看,紧接着怼到郁乐面前,指着“柠檬口味”四个小字,眼神忿忿。
郁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“可能看岔眼了。”
元菘冷哼了声,将包装纸折好,再放进口袋里,接上郁乐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,“但是你们那个刚愎自用的队长不信任你,更不会信任你的侧写,对吧。”
“现在我们两个配合,我帮你抓凶手,将人撵到你们队长面前,噎死他,看他还有什么话讲。”
“谁噎死了?”
郁乐紧急停住脚步,朝来人颔首一笑,“孔法医,早上好。”
孔小栾嗯了声,又重复刚才的问题。郁乐抱歉地笑了笑,扯了个谎圆过去了,正准备拉元菘离开,又听到孔小栾提问:“新实习生?”他绕着元菘走了一圈,“长着怪好看的咧,骨骼也不错。”
“……不是。”郁乐嘴角的笑容僵住,幸好孔小栾没讲出那句“解剖的话,会有很大的参考意义”。毕竟他到这的第一天,孔小栾在看到他时,讲的话跟今天的无异,只差在后面这句。
孔小栾将豆浆包子用一只手提着,空出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,接着说:“我想也是,看着年纪蛮大了。诶,帅哥,要不要来我这?”
孔小栾满怀期待地看着元崧,那句「当初郁乐怎么劝都不来,清理尸体真的很有趣」还没讲出口,就听到元菘冷着脸,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一圈,冷声冷语:
怎么老也没你这个秃顶看着老。
孔小栾傻眼了,茫然地看了看对他一脸歉意的郁乐,又看了看走远的元菘,心说这个男人怎么看得出他戴了假发?他这么完美的假发!
他憋足元气,朝着背影喊:“我都没嫌弃你不是专业出身!”
“……”郁乐嘴角僵硬地扯了扯,先替元崧道歉再解释,“孔法医,他只是我朋友。”赶在孔小栾追问前,转身,紧接着脚底生风似逃了。
***
郁乐鬼鬼祟祟又左顾右盼后才快速打开车门,着急忙慌地坐在副驾上,将资料递给元菘时又缩回手,神色古怪,“我该相信你吗?”没等元菘回答,他叹了声,“这要是被发现,我可以卷铺盖走人了。”这是非常没有职业道德的做法。
元菘坐正身体,神情无比认真,“会骗天下所有人,唯独不会骗你。”
郁乐无暇去注意他话里的意思,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,说:“这是我自己左拼右凑整理出来的尸检报告,你将就着看。五分钟后,我就要回去上班了。”张禹明今天9点才会回局里,现在八点五十,他还剩五分钟可以喝杯美式。
元菘嗯了一声,接过报告开始翻看。
五分钟不长,现又共处一个封闭的空间内,周围安静得只有元菘翻页的声音,这五分钟似乎就被无限拉长了。
而且,两人长达八年时间没见,元菘是否变了呢?毕竟他是能仿他笔迹,又强制他履约的人,这…这还能相信元菘的为人吗?
元菘要是扭头就跟张禹明打小报告,那他职业生涯就彻底玩完了,在张禹明这做了违法乱纪的事,那等于被钉上了耻辱柱。
郁乐瞥了元菘一眼,开始坐立不安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。
“好了。”
郁乐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,错愕地啊了声,手忙脚乱地接过报告,又看了眼时间,“三分钟,你确定你记住了?”
元菘将报告还给他,神色自然地回答:“你的笔记还是一目了然,分点说明,不难看。”说着他往前倾身,余光瞥见郁乐瞬间腰板绷的笔直,低笑了声,打开副驾驶座前的抽屉,拿出一罐咖啡。
“我怕再看下去,旁人会以为我车里有毒,你扭得跟条蛆一样。”
郁乐闻言,垮下脸,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咖啡,推开车门,头都没回绕过车头。途中就被被元菘喊住,他本不想理,但没想到元菘耍起了无赖。
“你还没给我微信呢,我能问你同事要吗?”
郁乐顿住脚步,咬牙切齿地转身,将二维码怼到元菘面前,牙床被他咬得咔咔响,“快点,加。”
元菘慢悠悠地掏出手机,再慢悠悠地打开微信扫一扫,但不扫反而是悠哉悠哉地说:“今晚一起吃饭。”
郁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,下一秒就被车里人伸出手拽住。
两人暗中较着劲,一个坚持要他当场答应,一个则觉得要再想想。
郁小乐——
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叫打破了僵局。
郁乐脸唰得一下,血色全无。
元菘则抬起头,往声源处望去,隔着一条马路,与对面办公楼上的张禹明对视。
他扭头瞥到了郁乐不安的神情,开口,声线是少有的温沉和平静,“你怕他干甚?”说着目光又投向张禹明,赶在他嘴巴再次张开的瞬间,朝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。
张禹明分析了一通宵的案情后又睡不到一个钟,就急忙开车来上班,脑壳本来就蹦蹦地发痛。
他火急火燎地泡了壶浓茶,推开窗想着呼吸呼吸新鲜空气。结果茶刚喝下一口,眼睛刚睁开就看到马路对面,他们家那个二世祖在跟一个男人在大马路上拉拉扯扯。
这成何体统!
而且这男人,还是他近期最痛恨的!嚣张,目中无人,放荡不羁,但特么的又是张禹明见过最遵纪守法的酒吧老板,他抓不住元菘的把柄,反倒被对方讹了一张欠条,现在还在抽屉里躺着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