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婳公仪修是《夫君去世后》中的主人公,这部古代言情文是由知名作家“极昼岛”创作的,详情介绍:门倌唤了声周管家。周管家点头示意他退下,然后朝宁婳行了一礼,态度十分谦逊:“三少夫人一路辛苦了,家主等候已久,还请您先随……
“嗯?小胥?”宁婳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“怎么一直看着我,是不是跪累了?”
“今晚还要守灵,你要累了就先回去睡会儿吧。”
公仪胥冷不丁对上宁婳乌黑澄澈的眼睛,竟有些无所遁形。
“不必了母亲,儿子不累。”
“……”
明明不是你爹教的,怎么跟文心她们一样古板?不,这其中还有区别。
文心偶尔还会装看不见,这小孩儿是每次都给她软钉子碰。
宁婳再迟钝也感觉出公仪胥对她的态度。
她忽然想起梦里有一句话,说:如果你在和一个人的相处中感到不适,不要怀疑,这个人一定不喜欢你。
所以公仪胥就是不喜欢她吧?
宁婳有些生气,不喜欢她可以直说啊,她可以不打扰他,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!
不消片刻又冷静下来,她想到他们都是从小没了爹娘。何况小胥才七岁,比她失去双亲的年纪还小,她应该天生更理解他。
就算为了公仪修,她也应该更包容他。
公仪胥不知她的心声,只见她蹙起一对远山眉,细声细气地说:“我是母亲,你该听我的。”
“瞧外边儿宾客也快散了,趁这时间你正好去用些晚食,免得夜里熬不住。”
“长明灯有我守着,你到酉时再来。”
公仪胥没想到她突然变脸,愣了一瞬便瞧见她捏紧的手指,知她是色厉内荏,心下嘲笑却没再拒绝。
礼法规定,夫死,妻、子须连续守灵三日,着丧衣,食清粥,保香火不断,点灵灯长明。
他对这个爹本就没什么感情,在这儿跪着也是做戏。既然宁氏铁了心要扮“好母亲”,届时把骂名都推到她身上便是了。
公仪胥回到院子里温书,直到戌时才慢悠悠往灵堂方向走。
除了门口有两个守门的家丁,里面昏黄的烛光下只有宁婳一个人安安静静跪着。
他故意看了眼宁婳脸色,没有生气。
“辛苦母亲替儿子受累了。”
宁婳腿都跪得不是自己的了,随意摆了摆手丢给他一个热腾腾的手炉。
“夜间风寒,你来的时候怎么**件厚衣?”
公仪胥推拒:“灵堂忌明火——”
还没等他说完宁婳就打断道:“好了,又不是把人冻死才叫孝顺,你不说藏袖子里没人知道。”
“再说他是你父亲,只要你真心敬爱他,他总是欣慰的。”
正说着,她身边那个个子不高的丫鬟抱着件披风急匆匆跑进了灵堂。
“娘子,衣服拿来了快些披上吧。”
那丫鬟急得都快哭了,一边给宁婳系披风一边念叨。
“大人临走前就说了不要娘子守灵,娘子不听,在文吕县就病过一回,现在又来,这不是折腾自己吗?”
宁婳哄了几句那丫鬟才消停下来,然后自觉跪在身后陪伴她。
她身体好像真的不太好,多说几句吸进点儿寒气便开始咳嗽。
公仪胥有些不懂了。对着灵柩她哭都哭不出来,但在这里跪整整一天却又毫无怨言。
芒岁又开始蠢蠢欲动劝宁婳回去休息。她想的很简单,娘子是新寡,还守过一次灵,夜间休息几个时辰谁能说什么呢?
然而宁婳还是不听:“都说长明灯可以破除孽障、为死者照亮阴间的路。我能为他做的不多,只是陪他走一段而已。”
说罢还有心情调侃她:“再说了,你家大人平日里什么样子?你拦我,小心他生气。”
“大人才不会!大人只会怪我没照顾好娘子。”芒岁见说不动宁婳,耷拉下眼皮偃旗息鼓,忽地瞥见她家娘子把手炉给了小公子。
扁扁嘴道:“好嘛……那我回去再给娘子拿几个手炉来。”
“去吧,给小胥也带一件披风过来。”
芒岁应了声又快速跑走了。
流云居离这边比较远,灵堂里只剩下宁婳和公仪胥两个人。
宁婳见他小小一个笔直跪着,头发、衣着处处透露着一丝不苟的谨慎,身上半点孩子气也无。
她不由感到心疼。她七岁的时候还是个只知道跟爹娘要糖吃的傻瓜呢,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是缠着爹骑大马,缠着娘梳头发。
村里的小孩一边从家里大人那儿学舌,骂她家是绝户,一边又羡慕她被爹娘捧在掌心,要什么给什么。
那个时候她就没有生气,因为她的生活很幸福,根本没功夫为旁人生气。
现在越长大,越明白那段时光的珍贵。
久等芒岁不来,宁婳紧了紧披风,没有看公仪胥,只借着倦意自顾自说。
“小胥啊,我十岁的时候爹娘也不在了。”
“刚开始很痛苦。都说死了一了百了,但我不想死,为什么做坏事的人不死,这个吃人的世道不死,而我要去死?”
“那时的我,觉得所有东西都毁灭了才好。即便报了仇,人也是不完整的,像缺了一块。”
“直到后来,顶着天灾逃荒了几百里,身体上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越心灵上的痛苦,我已经没力气去悲春伤秋了。”
“冬天没有棉袄,木头都是潮的根本生不起火,我脸上全是冻疮,又疼又痒恨不得把脸抓烂。一同逃荒的婶子拦着不让我抓,说抓了会留疤。”
“你猜**了什么?”
她轻笑一声,声音有种散漫的天真:“我就拼命往自己脸上扇巴掌,宁愿疼也不要那种生不如死的痒。”
“同行的人都以为我疯了,有些本来见我年纪小觉得好欺负,也躲得远远的……”
她陷入了短暂的回忆,又继续说道。
“我说这些不是叫你忘记,只是觉得人活着真的很不容易,世上还有许多比我们活得更辛苦、挣扎得更艰难的人。”
“他们尚且能笑着生活,你自小衣食无忧,生活在繁华似锦的临安,已经是他们的一辈子,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很多心事呢?”
“其实我们都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强。”
“能生出对抗痛苦的能力,更应该有追寻幸福的能力。你有没有想过怎样让自己变得更幸福呢?”
“如果以后有了想做却不符合世俗期待的事,如果这件事能让你幸福,就大胆去试试吧。”
“我一定会支持你的。”
“当然啦,前提是不要伤害到别人哦。”
公仪胥沉默倾听着,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他觉得喉咙艰涩无比,好像有千万句话要涌出来攻击这个大言不惭的女人,又好像有千万句话要吐出些别的什么。
然而他一句都说不出来,屏住心神抬眼看去,却发现宁婳不知何时已歪倒在蒲团上睡着了。
他冷眼旁观,最终还是将她散落在一旁的披风捡起,给她盖好。指尖触碰到她的衣服,上面残留着浓重的寒气。
公仪胥抬头看了眼灵堂中央的瓷坛。
既然爱她,为什么连抵御寒冷的能力都吝啬给她?